為龍
深夜,她于巴山夜雨時悄然熄滅一支殘燭,靜靜的走到屋檐下,迎著子夜錢皎潔的白月光,仰望九天之上,她知道,那個名叫炎黃的民族,那片神秘而古老的圖騰,在比萬仞更高的地方,盤旋在天地之間。
她依然銘記,那份生而為龍的狷狂。
——引子
她曾是虞姬,是兵戎戰馬中的一名女子,為身為楚霸王的他于落日蒼涼之際,劍花似流星,字字珠璣淺淺吟唱,悲愴哀轉而凄涼。最終扎根在狼藉的戰場外,于幾千年的沉默死寂中展放出耀眼的花。那個她至愛的望王者離去了,但給她留下了龍之民族的驍勇剛烈,時光中共同淬下花瓣里妖冶的紅。
她纏繞著泥土的根不斷向上生長著,她用生命的顏色銘刻烏江河畔最后一刻的氣壯山河,并始終樂此不疲地凝望同幾千年一樣的落日,她在用一個女子柔軟的目光,瞻望他魂靈里的王者威嚴,高高在上,于是人們喚她,虞美人。同那份艷麗的紅一并沉淀著的,通那份沉重的愛一同沉淀著的,是對亙古不變的桀驁和張狂,厚重的虔誠。
她曾是落葉,孤零零的漂浮不定,總歸是哀傷脆弱的,秋風中必定要逝去的生命,在風中飛舞的一瞬及時綿薄而微小的永恒。她也許隨風可能見過秦王掃六合那般殘暴的亂世梟雄,也許落在塵土中與廣陵散的宮商角徵羽彼此對望,是在村頭露水未干的清早遇見淡然的嵇康,身著洗得單薄的白衫,手中捧著一紙白卷,對聰華麗的馬車上走下的山巨源不動聲色的笑笑。她認得那些濃墨,只見幾個大字:
與巨源兄……
但她并不知曉的是,當他再一次席地而坐,身邊樣貌清秀的男子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絕望。他最后一次彈奏那曲《廣陵散》,琴聲與風聲相伴,飄渺如煙,行云流水的韻律靜美悠揚。下一刻,等待他的是世俗中泯滅了的刑場,不存在她這樣還在風中掙扎的落葉,但他依舊去的安靜,他似乎是某個神袛放在世間的一顆棋子,黑色的,晶瑩的,如今他以某種極端的終結離開這里,怕是連他自己都覺得,自己是不存在的,于是,在慘痛還未來得及降臨的時候,他便回到那片清澈干凈的池水中去了,他高傲的冷清而純粹,帶著自己并不知覺的極寒的光芒,在俗世里默默地走一遭。
他仍沉醉在那首空遠的《廣陵散》里,仿佛自己也擺脫了沉重殘破的軀殼,心中更多了一份坦然,也許這就是真正的龍,炎黃子孫里血統最干凈的那一支,死亡也不能令他們有所動搖,反而,愈發高大而莊重。
于是,她的生命終止于那首曲,或者說,與那種超越生死的坦蕩,一起成為永恒的美。
——于亂世中顛沛流離,菩提樹下訴一曲柔腸不盡,紛紛擾擾又是易水寒時,秋風蕭瑟再起漣漪,一年春夏匆匆離去,歌舞升平之地,又是歸期……
此地不再是荒蕪蒼茫的涼州邊塞,她背著并不沉重的報復一路北行,告別小橋流水素香柔樹,在金屬溫度各種精心雕琢下,她變成一支琵琶,在金錢與交易中落到一名女子于中,從此,開始近十年的歌唱。她在主人被迫的逃離中又一次回到江南,在冰冷的湖水上與明月相伴,她一次次打量這個彈唱著的美麗女子,好風景便在某一夜悄悄走進。
他是被貶了的落魄之人,壯志難酬,一日與朋友走過這行人頗為稀少的古橋,不知是否是醉酒的緣由,竟是在爽朗的笑。都說詩人文人自古多情善感,吟詩作賦信手拈來,只聽他走近,望著那芳華落盡的女子,笑著道:“二十四橋明月夜,玉人何處教吹簫。”月光下映襯著他微紅的臉和呼出的白氣,以及跳躍著的樂觀瀟灑。她只好竭力吟唱出一個個飽滿輕快的音符,清晰的看見,那個曾是愁眉不展的女子臉上,頃刻生動的喜悅。
這就是美,已經明亮的,在起起落落中不曾增減的樂觀。任憑雨,風,雪吹打歷練,一笑而過。
她仍然熱愛不固定的生活,一塊一塊累積起來的關于一個民族的力量在她的記憶里存放著,她時而執一柄油傘,指尖撫過那些盤踞在城門上傷疤縱橫的老樹根,踏過雨中城郊外的野村,聽見牧童吹著短笛。頹敗時只是淺淺一笑,她堅信,這個民族會永久的演繹下去。
……
她出現在歌聲里:就算沒觀眾,自己第一個被感動,我相信到最后一分鐘;她與時光翩然輕擦,走在文字里,我用這把余溫尚存的灰燼,笑著證明當年的那次飛蛾撲火,他的名字叫做理想,她身著暗紅色的曳地長裙走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叢里,于燈火闌珊處驀然回首,撞上你十字街頭看向對面的黑色的眼,那一瞬,不必急著驚慌失措的問自己她是誰,那一瞬你必將清醒的意識到,這個以龍的名義龍的民族,就在上空,以孤傲堅韌瀟灑冰冷的姿態,長嘯。
現在,我告訴你,那是歲月,是流淌過幾千年幾萬里后走到你面前的歲月,你也許沒記住她俏麗的模樣,不過這不重要,她的到來,就是要用那撞入你生命的一瞬,讓你明白兩個沉甸甸的大字,凝聚了所有的力量。
此刻,你聽好了。
那是,
——為龍。